俱樂部內。

鄒藝軒放下電話, 拿起面前的咖啡一飲而盡。咖啡已經溫涼了，不過不知為何, 他卻極其喜歡這種溫度的咖啡, 仿佛更能提神, 那股澀澀的滋味也更像是咖啡本來的味道。

老金嘆了口氣, 從煙盒裏拿起一支細煙打算點燃, 可那只舉起打火機的手剛擡到一半便又放下了。

老金是他的舊老板，一向非常器重他。鄒藝軒會做這樣的決定，他也是萬萬沒有想到的。不過這孩子執拗，他也只得順著他的意思幫忙聯絡圈內人、媒體新聞界的朋友, 還假裝以俱樂部的名義起訴他了。

“你說你, 這是何苦呢……”老金嘆道。他此刻看向鄒藝軒的眼光就像是老師在哀嘆一個頭腦聰明卻不肯好好學習的學生，充滿了惋惜與不解。

鄒藝軒笑道：“怎麽啦？我自己都沒說什麽呢，你怎麽嘆開氣了。”

老金搖頭道：“我真是鬧不懂你們這些年輕人的腦回路。少年維特之煩惱？算了算了, 反正你交代我做的事情我都一五一十做好了，到時候後悔了也不怪我啊。”

鄒藝軒拍拍老金的肩膀：“放心, 到時候我哪怕大耳刮子抽死自己，也絕對不會遷怒到你身上去的。”

“那就好。”老金翻了個白眼，“話說那姑娘到底是何方神聖啊？能讓我們D神這麽上心？”

被問及這個問題, 鄒藝軒突然頓了頓。仿佛思考了好久，然後開口道：“她啊……是個挺好的人。”

老金聞言，撲哧一聲就笑了出來：“哎呀，我們D神也會有這一天啊。化百煉鋼為繞指柔？行吧，我都明白了。你想怎麽做我這兒都全力支持。不管你接下來的計劃如何, 一定記得，這間俱樂部的大門永遠向你敞開，你永遠可以把這裏當作家。”

鄒藝軒擡眼望向老金，露出一個燦若朝陽的笑：“謝啦，金老板。”

“當真不考慮留下來做教練？我給你開十八萬的年薪，稅前。雖然這個數遠遠比不上你退役前的收入，但已經是我這個小作坊能給出的最好的條件了，再多就真給不起啦。”

“不了吧。”鄒藝軒徐徐放下了被子，語氣雖淡淡的，可神態卻像是下了什麽決心似的，又重覆了一遍，道：“我想還是不了……我可能需要再休整一陣子。不過，謝謝……”

***

H大商學院主樓，會議室。

趙美琴早前打了越洋電話來，組織學生們開一次遠程的視頻會議，商量每個人畢業論文中期檢查的具體事宜。作為學術能力強大的導師，她能逐個為學生們提出意見，簡直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

趙美琴這個月初已經正式給院裏遞交辭職報告了，手頭的事務也都通過院辦交接得差不多了。眼下還未畢業的學生只有三人，不過他們畢業論文的方向也算是好寫的，預估明年夏天之前順利畢業不成什麽問題。所以這回，便是她為三位老學生開的最後一次會議。

這種事關學術研究的事，在池騁走之前都是由他來負責的。池騁走了之後，蔣小怡就成了整個師門最年長的大師姐了。所以盡管她最近被自己的家事煩得無以覆加，也不得不承擔起這樣的責任。還得順帶著關切一下兩位師弟妹的情況。

“小姨啊，時間是不是快到了？要不我們早點？”小師妹問道，“現在老師那邊應該是晚上十點多吧！再晚的話怕耽誤她休息。”

小怡看了看表，說：“離約好的時間還有十三分鐘。沒事，不急在這一時半會兒，按和老師說好的時間來吧。你們先把skype賬號登陸上，把投影儀打開。我出去打個電話。”

說著，她先匆匆離開了會議室。

“餵，你說小姨什麽情況啦？最近越來越奇怪了……”

“我也覺得了，反正就是有種……魂不守舍的感覺？”

“是啊是啊！咱們師門這是怎麽了，晚晚姐惹上了那麽大的緋聞，小姨現在又被傳……”

“被傳什麽？”

“婚變啊，你還不知道嗎？據說師姐夫出軌了，對方是一個剛畢業沒多久的年輕妹子。”

“不會吧？咱師姐夫我見過啊，老實說他不像那種人啊。看上去踏實顧家，挺靠譜的！”

“哎你這就不懂了吧，越是看上去老實的人，瘋起來就越可怕。知道為什麽嗎？”

“為什麽啊？”

“因為他老實了一輩子，人到中年，突然覺得不甘心就這樣毫無精彩地平庸下去了，靈光一現就想把之前錯失的給找補回來。”

“哈哈哈，你說得對！不過你為什麽會這麽清楚啊？難不成你自己也是這麽想的？”

“少來了，一邊兒去！沒吃過豬肉還能沒見過豬跑嗎？”

……

蔣小怡一直走到了學院大樓的後門，這裏素來鮮少有人經過，在此處打電話也最為安全。

她緊繃的面部表情暴露出了明顯煩躁的情緒：“餵，你想好了嗎？到底是簽協議還是打官司？反正亮亮的撫養權我是要定了！”

若放到半年前，她同絕大多數接觸過丈夫汪宇的人一樣，也是絕對不會相信這個絕世“老實人”會做出出軌這種離經叛道的事情來的。

可無奈，這事還就真真切切發生在眼前了。

上回為了滿足丈夫的心願，蔣小怡主動問郭晚晚要了那場電競決賽的內場VIP門票。汪宇說他叫了一個老同學同去，所以就理所當然地把兩張票都拿走了。

所以“小三”是那位老同學？不是的，那位老同學不過是另一個人到中年、日漸發福的普通男人罷了，兩人都是為了圓一個電競夢而已。真正撬動他們婚姻的小石子，是汪宇在現場認識的一個年輕女孩。那女孩青春、美麗、元氣滿滿，最重要的是她也對電競和偵探電影有著瘋狂的喜愛，這一切都和汪宇無比合拍。

於是，這位老實人漸漸動心了……

接下來的事情便如同所有小說和電影裏講述的一樣，夫妻二人漸漸走上了鬧離婚的道路。他們的財產不多，因而糾紛的主要戰場便在孩子的撫養權上了。

蔣小怡打死也沒想到，走到了這一步後，平日裏慈眉善目的公公和每日悉心關照她三餐的婆婆也像變了個人似的，把她當作敵人，對她橫眉冷對。不僅是孩子的撫養權，金錢的方面，他們也錙銖必較地一塊錢都不想讓她帶走。

原來“老實人”們在自己利益受到損害之時也會急得直跳腳，也會歇斯底裏以圖把戰場扳回一城，心眼也轉得不必任何一個人慢。

蔣小怡近日來輾轉反側的時候甚至在想——如果時間能倒流，她當時沒有問郭晚晚要那兩張票該多好，會不會就沒有之後這麽多事情了？

可惜沒有如果。

“這件事沒有商量的餘地，過錯方在你，我可以留一部分存款給你，但大頭你別想惦記。還有亮亮的撫養權，你知道法院一般是會傾向於把孩子判給媽媽的吧？如果你不答應，咱們就只好法庭見了。”

說得輕巧，可是汪宇好歹有份國企的在編工作，錢不多但勝在穩定。而她呢，還是個在讀學生的身份，學位都還沒拿到。要說純靠自己獲得的收入，也就是國家定點發放那每月2500元的津貼了。這點小錢，用在孩子的教育上只是九牛一毛爾爾。

打官司有幾成勝算，蔣小怡真的不知道。

汪宇在掛電話之前最後說了一句：“小蔣，其實我知道自己錯了，只要你能回頭，給我個機會……”

“晚了汪宇，你知道我的底線是什麽，在你決定和她牽扯不清的那一刻咱倆的關系就已經沒有任何修補的餘地了。”蔣小怡決絕道。

遠處突然傳來一陣腳步和爭論聲，令她心一慌、連忙整理好情緒，也把電話收了起來。

仔細一看，原來是剛從樓梯口下來的紀秘書。看樣子她是有什麽十萬火急之事，不然不可能連電梯都等不及。

“紀秘書，紀秘書……不行，你現在不能走！”教務處主任石茵跟在她身後急忙勸阻道，“院裏最近事情多，光是工商管理一個系就有三個國家級項目要審核，你走了這些事情可怎麽辦啊！”

紀琉雲鐵著一張臉，沒有絲毫輕松的樣子，邊走邊道：“你放心，基礎性的事務我會在請示完院長之後交給有學術能力的青年教師處理，終審我遠程完成，親自負責。出了什麽問題我來擔。”

她的語氣同白慕梓做決定時一樣不容置疑，或許是共事久了的緣故，這兩個人從語氣到神態都越來越像了。

出什麽大事了嗎？一向穩重精幹的紀秘書居然也會有這種著急了的時候……這樣想著，蔣小怡踱了幾步，隱藏在了洗手間的門後，靜靜聽著二人的對話。

石茵為難道：“可、可……您就別為難我們了，紀秘書！”

紀琉雲忙著用手機回覆緊急郵件，眼都不帶擡地答道：“石主任，我說了，終審我簽字，出了事情我負責，不會牽扯到你的。”

石茵這種辦公室老油條最怕的就是一件事辦到中途會產生什麽變故，她總是在極力擺脫任何可能讓自己沾染上額外責任的情況，所以當然不肯輕易放走紀琉雲了。

於是她又道：“紀秘書，可是你現在趕去德國也沒用啊，大使館都找不到白院長的人，你就能找到嗎？”

白慕梓這是出事了？蔣小怡心頭一緊。

作者有話要說：  叮~您的男主正在派送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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